这群富豪又在呐喊:对我加税!
01 不平等的税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你认为富豪们应该多缴税吗?或者,你认为自己应该多缴税吗?
按照常理,人人都希望自己能够在合法范围内少缴税,多享受福利,但你相信吗,世界上存在着这么一群人,他们年收入超过百万美元,却四处奔走呼吁,希望政府增加富豪群体的税收。
4月18日,美国今年的纳税日,以迪士尼家族继承人阿比盖尔·迪士尼为首,一群富豪站在美国国会大厦门口发表演讲,他们大声疾呼:现在应该制定新的税务法,让那些从美国经济结构中受益最多的公司和个人缴纳更多税款,把大部分利益用于回馈社会。简单来说,就是向大公司和富豪群体征收更多的税。
和大部分国家类似,美国采取的也是累进税制,根据纳税身份(比如单身、夫妻共同报税等),税率有所不同,大致在10%~37%之间。但事实上,在现行法律框架下,这套原本为了限制高收入人群的累进税制已经失灵。
自二战以来,美国在税收上越来越有利于富豪群体:二战刚结束时,美国最高个人所得税为91%,如今仅为37%;1980年代,遗产超过65万美元,就必须缴纳65%的遗产税,如今富豪们可以继承2200万美元的遗产不用交税,其余的还能以家族信托方式低成本持有。
如果你通过工作挣了10万美元,而一位亿万富豪通过炒股赚了10万美元,你将比这位亿万富豪多缴9000美元的税,即便你的资产可能不足这位富豪账户余额的万分之一。
据美国非营利组织ProPublica统计,2014-2018年间,美国最富有的25个人资产收益超过4000亿美元,但他们的有效税率仅为3.4%,而同一时期,美国其他人的平均税率却达到了13.3%。在这25个人里,埃隆·马斯克、杰夫·贝佐斯、迈克尔·布隆伯格、卡尔·伊坎等人有时甚至根本不缴纳任何联邦政府个人所得税。
疫情期间,无数普通人失去收入来源,陷入贫困,与之相对的是全球央行大放水,股市蓬勃发展。2020年3月至2022年4月,美国最富裕的740个人的总资产增加了20000亿美元,但他们的实际税率依然低得不可思议。
富豪挣得多、缴税少,却和普通人一起享受社会基础设施,例如学校、道路、桥梁、警察、法院等等,有时他们甚至因为巨额身家而享受更多公共资源。这就是美国现行税制下巨大的不平等现象。
看清这种现象后,有人将其作为自己的政治筹码,每逢选举就抛出来吸引选票,这是政客;也有人闷声发财,继续避税,对外界声讨充耳不闻,这是既得利益者。
还有一小部分人,他们四处宣扬这些不平等现象,让每个纳税人都知道自己遭受了什么;他们每年投入大量资金进行游说,希望改变美国的税收体制;他们招揽同类,不仅审核理念,还要审核收入水平,每年收入超过100万美元,或者资产超过500万美元。
他们给自己的组织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号:「爱国百万富翁」(Patriotic Millionaires)。
02 多数人和少数人的对立
多缴税就是爱国吗?
是的。——「爱国百万富翁」组织这样认为,至少对于富豪群体而言,这应该是一个必要条件。
在这个组织的招募栏目里,清楚地写着:
我们称自己为「爱国」百万富翁,因为我们相信爱国主义不仅仅是挥舞旗帜,还包括将国家利益置于私利之上。许多富豪利用金钱加大影响力,从而以对个人有利的方式来塑造政府,我们与之不同,我们更希望用自己的影响力,为所有美国人创造更美好的未来,而不仅仅是为我们这样富有的人。
把这群志同道合的百万富翁「攒」到一起的人,是艾瑞卡·佩恩。
佩恩是一名作家,也是公共政策分析师和进步战略专家,还曾担任罗斯福研究所的高级战略家。在这个职位上,她主要研究美国金融市场,结识了包括乔治·索罗斯、伊丽莎白·沃伦在内的著名人物。罗斯福研究所成立于1987年,源于美国前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的设想,他希望能让美国的经济和民主为大多数人而非少数人服务。
这段工作经历深刻影响了佩恩此后的职业生涯。
她激烈地批评茶党,认为他们严重威胁了美国社会的宽容性;她指责奥巴马,认为这位美国前总统在职期间刻意忽略了美国商会作为政府*游说者的角色;她还对装模作样的「专家」嗤之以鼻,受邀在福克斯商业频道与金融评论员彼得·希夫对谈时,希夫认为消费者需求不能创造就业机会,佩恩直接回了一句「白痴」。
佩恩创立「「爱国百万富翁」」组织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要让美国的经济和民主为大多数人服务。
2010年,佩恩希望召集一群人,加快废除布什总统时期颁布的针对百万富翁的减税政策。为了增强组织影响力,佩恩定下了「年收入大于100万美元,或资产多于500万美元」的准入门槛,同时定下三条行事首要原则:争取平等政治代表权、宜居的*工资标准、公平的税收制度。「爱国百万富翁」组织由此诞生。
2010年,「爱国百万富翁」发布公开信抗议延长富人减税政策,一战成名。此后这个组织的成就包括:与奥巴马一起参加美国纳税日的演讲,两次推动美国合同工的*时薪上涨,推动美国众议院通过HR1法案(即《为了人民法案》)。
除了佩恩,「爱国百万富翁」里的其他成员也都大有来头。
例如之前提到的阿比盖尔·迪士尼,迪士尼家族的继承人。她生于1960年,祖父是迪士尼的创始人之一罗伊·迪士尼,叔祖父是大名鼎鼎的华特·迪士尼。她经历过美国个人所得税最高的年代,按她的说法,即便缴纳了税率高达91%的所得税,她的祖父仍然积累下万贯家财,至今她的个人净资产仍然高达1.2亿美元。
阿比盖尔·迪士尼是一名电影制片人,也是慈善家,她经常对社会话题发表看法,言辞犀利,即便是迪士尼公司,她批评起来也毫不留情。
高管薪酬过高是美国企业的老问题,这背后反映的是高管与普通员工之间的巨大不平等。2018、2019年两年,迪士尼CEO鲍勃·艾格拿到了多达1.1亿美元的薪酬,阿比盖尔在社交媒体上批评道:「地球上没有人的价值,是普通员工工资中位数的500倍。」她还经常去迪士尼园区观察员工们的生活状况,在她的持续关注下,越来越多人了解到哪怕是在这样一个充满童话色彩的地方,普通员工的工资依然如此低廉,甚至很难吃上一顿体面的晚餐。
美好是虚幻的,不平等才是真实的,而这正是阿比盖尔·迪士尼加入「爱国百万富翁」的原因所在,她希望推动美国社会更加公平。
「爱国百万富翁」的成员来自各行各业,有像阿比盖尔·迪士尼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继承人,也有自食其力创业成功的企业家,有口若悬河的著名大律师,也有努力工作一辈子实现阶级跃升的典型中产……
他们聚集在一起,讨论并审视越来越偏向于富人的社会,他们用尽一切方法推动国家政策的改变,以对抗这种损害多数人利益的现状。
03 恐惧也能带来利益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同意向富豪加税——不仅是富豪不同意,一些政客、学者和普通人也不同意。
在所有支持减免「富人税」的观点里,最有力的一个是:如果富豪们被要求支付更多的税款,这些创造就业机会的人将带着他们的钱,毫不留情地离开这个国家。
这个观点被许多人接受,原因在于人们能看到非常明显的富豪移民潮,本土富豪们获得巨额财富后,转换国籍,摇身一变成了某国首富,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他们的离开,不仅意味着资产转移,也意味着他们可能将产业转移至他国,从而减少本土就业机会。
这种夹杂着失业恐惧的观点,支撑着所谓的「涓滴效应」大行其道。
涓滴效应一般是指在经济发展过程中,不直接给予贫困阶层、弱势群体或贫困地区特别的优待,而是支持优先发展起来的群体或地区,通过消费、就业等渠道,逐渐惠及贫困阶层或地区。这种思潮最早出现在1890年代,大萧条后,美国幽默作家、社会评论者威尔·罗杰斯在自己的文章中率先创造了这个词,沿用至今。
罗杰斯在文章里这样写道:「(胡佛先生)把钱都给上层富人,希望它可以一滴一滴流向穷人,直至最贫困的地方。如果把钱直接给穷人,天黑之前,钱会全部汇集到富人手上。」
可笑的是,这篇文章的本意是批评时任美国总统胡佛的富人减税政策,罗杰斯也否定金钱会像水一样,按照人类的臆想涓涓细流,却因为这句话被人断章取义,挪作对涓滴效应的肯定。
二战结束后,为了加快经济发展,全球各国都在采取更利于资本积累和工业化的政策,增长是重中之重,而减贫和公平分配成了增长的附属物。随着新自由主义被广泛认可,平等和再分配不再被视为促进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而收入不平等已经成了经济奇迹的必要特征。
涓滴效应被经济学家和游说者们不断延伸、美化,最终形成了一种广泛存在于人们脑海中的思维定式,即:保持经济增长与涓滴效应密切相关,市场的「涓滴」作用优于政府的「转移」,政府应该通过为富人减税,来增加私营部门的就业机会,而非提高转移支付规模或者扩大社会福利范围来改善穷人的经济状况,倾向于富人而非穷人的经济政策,更有利于社会福利的增进。
基于此,二战以来美国富人实际税率的接连下降就有了解释。
不论收入不平等现象是多么令人触目惊心,总有许多人受涓滴效应的影响,支持富人减税,甚至因为愈发扩大的贫富差距而认可社会达尔文主义,指责底层群体难以摆脱贫穷是因为他们自身的缺陷。
在「爱国百万富翁」的相关新闻下面,时常能看到网友的负面评论,认为这群人是在作秀,并指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裸捐」、做慈善。
是推动整个政策体系的变化,还是一股脑投入到慈善事业中,这是两条影响社会的路径,但它们并非互相对立。
阿比盖尔·迪士尼曾捐款9000万美元,但这件事的传播范围远小于她站在国会大厦前面宣传向富人加税;比尔·盖茨说服了许多超级富豪和他一起,捐出身后大部分财产用于慈善事业,但他本人作为美国*私人土地持有者,长期以来享受着大量低税甚至免税的土地增值收益,却对税收问题兴趣寥寥。
没有一个真实个体是*的,也没有一个组织是*的。
「爱国百万富翁」这个组织之所以醒目,就是因为其成员作为既得利益者,却愿意站出来割舍短期利益,缩小贫富差距,弥合社会裂缝。
在这个组织之前,无数新闻稿、调查报告、非虚构书籍一遍又一遍地揭露美国贫富差距的残酷性,民众为此愤怒,政客借机拉选票上位,几年过去,一切循环往复,钟摆式的政策永远偏向具备「钞能力」的少数人而非多数人。在这个组织出现之后,「钞能力」有了第二种声音,这意味着一种新的可能性。
就成员人数和在美国以外的影响力而言,「爱国百万富翁」还是一个相当小的组织,哪怕在美国本土,他们也很难让增加富人税的政策一步到位。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努力对于美国社会,乃至诸多发展中国家而言是无意义的,恰恰相反,越是发展中国家,越有可能在增长的魔咒下,对日益加深的不平等鸿沟视而不见。
向富豪加税绝不是解决贫困和不平等痼疾的*良药,但至少,有人先行动起来了。你认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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